苦笑壮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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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重生后,发现自己影响了身边人的命运

1

2020年,我弥留之际。

朦胧中却又醒来,感到有一张温暖面庞贴着我。

“巧子,你都睡了好些天了,该醒醒了!”有个声音响起,把我从沉沉黑暗拽回现实。

不知道多少年,没有人叫我巧子了。然而这声音那么真实又熟悉,那是我去世20年的妈妈。

天呐,我妈妈,她在喊我。

2

我奋力睁开眼,看到两张急切的脸庞,还有哭肿了的两双眼。

外婆,妈妈!我在心里无声地呼喊。什么情况?这是梦吗?

见我醒来,妈妈“哇”地一声又哭了。我爸也冲进病房,把脑袋怼到我面前。我躲开他,视线粘我妈身上。哪怕只是一场梦,我也要把妈妈看个够。

外婆则冲出去大喊:“孩子醒了!医生,医生啊!”

第二天,有许多人来看我,他们次第涌进病房,把我都给瞧傻了。

白马镇的白马农贸市场,上世纪90年代,我家在那开个小杂货店,今天来的,都是市场里的邻居,并且每张脸都是旧时模样,一点都没变。

一定是梦。

大家叽叽喳喳围着我说话,我转动眼珠看那每一张脸。真是阔别太久了,似乎总也看不够。

张爷爷挤到我面前,拎一小篮鸽子蛋,笑得满脸皱纹开花:“巧子,馋不馋?”

“老周,鸽子下蛋跟下金子似的,还卖挺贵,不心疼啊?”药店的闻七公笑着说,他比张爷爷还老,笑起来皱纹还要多。

我鼻子一酸流泪。几十年了,我还认得出他们每一个的样子。

有人眼明手快帮我擦去眼泪:“别哭啊!身体才好,哭了不吉利!”是市场外服装店的老板娘,她那手伸到我面前,带着桂花香水的味。

太真实了这个梦,连香味都这么清晰。

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,难道……

1997年左右,我的确曾经生病昏迷过,一睡好几天才醒来。当时大家来探我的场景,也确实跟这差不多。

不,不是梦!

“今天,199?999?”我着急地问,病太久,舌头打结。

哄笑声中,我妈爱怜地回答:“1997年啊,是问这个吗?可怜,病傻了都……”

3

“丫头!红塔山!”顾客敲柜台,“我脸上有灰吗这么盯着看?”我递过香烟,嘿嘿笑。

最近我总这样,见到一张熟悉的脸,就非要从记忆里搜寻出原版,然后等两者全部重叠,不如此就不完美。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强迫症,因此总是一看一个痴。

顾客指着我乐,哈哈哈地走了。没辙,我傻出了名,天天被街坊笑。

送走顾客,我把妈妈一把搂住。啊我真的好爱她!妈妈我回来了,我再也不走了。

我妈大笑:“干啥啊,光天化日的!”我却落下泪来。

老天爷太厚待我了,让我回来,让我重新拥有失去的一切。我现在抱着的,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妈妈啊,健康平安,天天都在我身边。

“这傻样,看来得去闻七公那里开点中药调调!”妈妈说。

我赶忙抬起头:“不要,中药好苦!”

我妈说:“苦归苦点,但有用啊!”她想了一下,又说,“七公都很久没开张了,正好照顾他生意。”

“妈,我是亲生的吗?”我问。

话虽这样讲,七公的药还是得喝的。

七公手里握块糖,等我喝完药递给我:“还是巧子乖,明伢就不听话。他太瘦,要是用几副我的药调一调……”

话音没落,李明来了:“七公啊,我瘦不好吗,光吃不长肉,身材好!”

七公哼了一声,拄着拐慢慢走开了。我们看着他的背影,好久没作声,最后妈妈叹了口气。

七公快八十岁了,一个人守着间小小的中药铺。早些年生意还行,近年来镇上开了两家西药店,七公这里门庭渐冷。

李明想起什么,追上七公,从包里掏了东西奉上,又急忙忙跑回来。

李明是服装店老板娘的儿子,却不甘心守店,最喜欢闯江湖。而每次归来,他总爱给大家带礼物,这次给七公的是一对护膝,给我的则是一盒磁带。

“好歌!”他说,“陈慧娴的飘雪!”

磁带放进录音机,响起的却是爱拼才会赢,这家伙看来买了公路边的盗版带。

他有些窘,摸摸口袋,掏出一包速溶咖啡:“冲上尝尝!从上海带回来的。”

“过些天小王结婚,你打算送啥?我给他准备了一套西装。”他转移话题。

“是你妈妈店里处理不出去的?”

“胡说,我妈店里那些可太差了……不过你也要保密啊。那套衣服我本来买给我爸穿的,可他现在那么瘦,不合身了……”

我想起来了,这个时候他爸应该已经生病,在省城医院呆了一年后,将不治去世。

“要不带你爸去首都瞧瞧吧,大地方治疗水平高。”我想了很久,跟他说。

“什么治疗?我爸怎么了?!”他瞪大眼睛,比我还惊讶。

“瘦,瘦了啊……你说的。”我支吾。

“哦~”李明笑,“他嫌自己胖嘛,天天节食减肥呢!不是生病。”

我愣住了,一时回不过神。

要照他这么说,这个我回到的世界,怎么和原来那个不大一样呢?

4

转眼间小王的婚礼到了。新娘子卢凤穿大红西装,头发用摩丝盘起有几斤重,油汪汪的。

“头痒!”她直皱眉头,伸手要挠,我赶紧拉住她,“弄乱了还得重盘,五十块!五十块呢!”

她没辙,冲新郎官撒气:“就怪你!”小王被骂得一头雾水,只好傻笑。

卢凤索性把小王给赶出去,一边塞水果给我吃,一边红着脸悄声说:“我有小宝宝啦!”

我身体一僵:“恭喜恭喜!”

“去查过了,是个女孩,名字我都起好了,就叫王红红!”

“红红太普通了,你不再想想?”

“你不懂,下头如果再生个儿子,就叫火火。红红火火,就不普通了吧?”

小王哥卖冻鸡鸭和冻鱼,结婚后,卢凤将执掌店中经济大权。他俩最大的梦想,就是未来有个属于自己的冷库,再生两个胖娃娃。

我假装笑着,心里却忍不住悲伤,差点哭出来。

好在一群人来闹洞房,我躲了出去。一出门,恰好见到周淑芬扶着雷老板,正在回他们的皮匠铺。

“喝死你拉倒吧!撒尿能撒到裤裆里!脸还要不要了?”

雷老板走路直飘,满不在乎:“忘了解扣子,多大的事啊骂个不停?”

“往狐狸精床上爬时,咋不忘了解扣子呢?你等着,我明天就把你尿裤子的事传出去,看那女人还要不要你。”

雷老板不吭声了。我则又愣住。

上一世,这两夫妻可是恩爱典范。他俩开个皮匠店,平时两人并排坐,每道工序合作得完美流畅,并且还有说不完的话。

原来那个矮小憨厚的雷老板,竟也是有外遇的吗?我呸!

可这又是一个和我前世不同的点。李明爸没生病,雷家夫妻也不像我记忆里那样举案齐眉。

转念一想,我往回跑。有些事情,我要求证一下。

没跑几步,却看到七公在咳嗽。我帮他拍了拍后背,等他渐渐平息下来。

“七公,煨点药吃吧。”

“一日三顿好麻烦,我腿脚不好,懒得动弹。”七公是在我们几家轮流吃饭的,但煮药这事,大家确实疏忽了。

我犹豫了一下:“那,我去药店给您买盒……?”话没说完我就后悔了,去西药店给七公买药,等于戳他的心。

可我没想到,七公静了一会,轻声说:“巧子,那麻烦你啦!帮我买盒止咳的就行。”

我惊得说不出话,微妙的异样感再次从心里升起。

5

“妈!妈!我弟那伤全好了吧?!”我揪住妈妈问。弟弟不久前伤了大腿根,差点连小鸟都遭殃。

“什么伤?”妈皱眉,“你弟没受伤啊。”

“那外婆呢?她身体还好吧?”我更急切了。记得我生病前后,外婆也查出甲状腺癌。

“她好得很啊,没病没痛的。你这是怎么了?”妈也急了。我撒腿就跑,心跳如擂鼓。

不一样,根本就不一样!

我应该是重生到了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,它看起来虽然一模一样,但并不是我原来那个。

因为两个世界里,人还是那些人,物吻合,剧情却完全不同,原来的那个更具悲剧色彩,如果说那个世界里是悲剧的话,这里看起来就更美好太多。

大家统统没病没伤,连七公都肯去别家药店买药了!要知道在我记忆里,他正是因为固执,不肯接受西医治疗而去世。

唯一遗憾的是雷老板夫妻俩。但他们的不圆满更可以证明,两个世界似乎是相悖的。

这个世界可真有点意思。我是来到了完全不一样的1997年吗?

当然,大的走势是不变的,起码香港是真的回归了,大街小巷都在唱《东方之珠》。在我能知悉的范围里,好像只有白马市场有些细微区别。走样,像是处在某种被扭曲的磁场。

这就够了,对1997年的我而言,白马市场就是全部。

我很开心。这是老天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?我那一场人生太过糟糕,所以它为了补偿,给了我一个更完美的世界,让我能拥有一个全新的1997年,以及今后全新的人生?

如果我猜的是对的,那是不是就意味着,这可能是个全新的1997年?

也许在我这新的人生里,张爷爷再也不会因为和儿子们闹矛盾,导致突发心脏病去世。而卢凤未来的女儿红红,也不会坠河而亡。闻七公则会长命百岁。

而我的妈妈,也不会在几年后因病早逝永远离开我,她会像别人的妈妈那样,爱说爱笑,到老都有好身板和大嗓门。只给我留下无尽的思念。

那么我呢?我是不是也可以健康快乐地留下来?留在这样的妈妈身边,她看着我长大,而我陪她慢慢变老。

还有弟弟,弟弟也不必压抑而辛苦地活着了。上一世里,我俩命运纠缠,其中苦涩的滋味,即便重生,还是不敢细想。

天啊,那这该是个多么好的新世界!它几乎可以实现所有我未竞的心愿啊。

我看着十岁的弟弟从外头玩耍回来,满头大汗的快乐模样,暗暗庆幸,湿了眼眶。

一定会的,这些都会变成现实,这应该就是我重生的意义所在!

6

张爷爷有几十只鸽子,每天它们都会呼哨着在天空盘旋。1997年的天挺蓝的,他的鸽子又大又肥。

鸽子是他老伴以前养的,老伴去世,鸽子们却在他的照料下族群壮大,区区天台将要挤不下去。他的梦想,就是能给鸽子们一个更大的家。

张爷爷每天用风卷残云的速度打扫市场,重点是对付厕所。

厕所是旱厕,坑里堆着黄金万两,他几桶水泼下去,能溅人一身。

男厕所如此,女厕所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每天七点,张爷爷执着大扫帚在厕所门口喊:“里头的人好了吗?!”

好了吗?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吓得不敢说话,又不好意思走出去,因为一出去,就是向整个市场宣布说,好了……

张爷爷工作态度虽然狂放,人缘却极佳。因为他喜欢帮人的,拎点啥提点啥,他二话不说,蹬蹬就过去了。

“等我60岁时,攒够了钞票,就盖个大的鸽子笼!”张爷爷一边帮我爸抬货一边叨叨。

“拉倒吧!您哪来的钱?”我爸说。

“爷爷你肯定行!”我跟我爸唱对台戏。

我爸懂啥?爷爷可存了不少钱了。他为了存钱,戒烟戒酒,一天只做两顿饭,另一顿到处蹭着吃。

“还是巧子会说话!”张爷爷哈哈笑。“以后鸽子蛋紧着你。”

我不大爱吃鸽子蛋,但还是说:“真的吗?爷爷对我最好了!”说完我悄悄对弟弟挤眼,“全都给你吃好不好?”弟弟咧着嘴笑。

周淑芬在帮我妈挽毛线,她说:“巧子病好后,性格温和许多啊!都不怎么揍你家老二了。”

我妈笑。

“巧子一病,把你给愁的。好在现在总算没事,我瞧着你这些天,脸总算圆了些。”周淑芬默了默,“苦尽甘来。”

她低落下去,不出声了。

“老雷他?”我妈问。

“狗改不了屎,我真的好恨。”

我妈说:“你不是没给过他机会,再这样只能……”

周淑芬说:“没那么简单。我舍不得儿子。再说老雷这么些年,只教了我一半手艺,他可会藏了呢,吃准我要是……会没饭吃。”

我妈叹气:“可我实在替你憋屈。”

“唉……”周淑芬怔了半天,“我现在看着小王和卢凤总想,你说结婚要都走到我这一步,还结婚干什么呢?”

“呸呸呸!人家才结婚几天,不兴你这样讲话。”

“也对也对,我掌嘴。”周淑芬给自己一耳光。

7

小王和卢凤新婚燕尔没几天,卢凤换上皮围裙,开始老板娘生涯。取秤装剁,手脚比小王还老辣干净呢,砍刀抡得呼呼的。

都说卢凤泼辣,可她闲下来摸着自己肚子时,笑得又十分温柔美好。

李明没事总爱去卢凤摊前转,当然得趁小王不在的时候。而小王大都是不在的,要进货,要去跑冷库的事情。

李明刚买了只大哥大,他跟卢凤说:“有事你随时找我!”也难怪他嘚瑟,整个镇上还没几部公用电话呢。

咱们市场就更没有啦,装一部要上千,没人舍得。

卢凤却不稀罕,脆生生答:“有事我找小王啊,找你做啥?”言简意赅,再不多说。

他俩之前有过短暂的一段,可李明总想着要赚大钱,三天两头没人影。他妈妈又不大喜欢卢凤,嫌她是农业户口。最后两人就分了手。

小王有时候赶巧遇见这种情形,就会毫不客气,他拉下脸:“买鸡,买鸭?带鱼?”

李明脸一红:“要么就鸭好了,回家做啤酒鸭。”

小王冷笑:“鸭没了,春花那个摊位上倒还有几个鸭屁股,你去瞧瞧。”

春花是个胖姑娘,二十多岁,卖鲜鸭。可她虽然胖,脸却生得姣好,真正是春花般明媚。

春花平时有两样心头好,鸭屁股和李明。她喜欢李明从不藏着掖着,好在不纠缠。可李明看见她仍要躲着走,毕竟春花可不是他梦想的类型。

李明讪讪地走远,小王不高不低地在后头骂:“你还嫌弃人家,看你自己那麻杆样!”

市场工商管理点的傅强五十多岁,顶一头乱发,他踱过来看够了热闹,这时就会笑呵呵地问:“小王消消气,要不喝一杯?”

卢凤无奈地跟自家老公使眼色,意思别接茬。

“傅叔,现在才早上九点啊。”她用力抽抽鼻子,“酒气熏天的,您昨晚是喝了一缸?”

傅强爱酒,人尽皆知。这件事是和我记忆一致的。但又有不一样,这个傅强,他不会骑摩托车。

我前世中的傅强,是酒后骑车摔死的。

往事真不能细想。原来有那么多的人,曾从我的生命中远去。似乎终其一生,我们都在告别。

8

张爷爷有一天叫我陪他上银行存钱。

“够了够了!”他开心的不得了。我看一眼存折,好家伙,3万块!再添点可以到县城买套房了。

老爷子这梦想可真了不得。

“我小儿子也说支持我,他连地方都给我找好了。”

“大儿子呢?”我问。张家老大可是个财迷,能放过这么多钱?

“那我……”张爷爷叹口气,“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还是得早点说明白,家和万事兴嘛!”我劝他。千万别再吵架了,我在心里说。

“你这孩子,怎么讲话老气横秋的!”张爷爷被我逗笑了。过没几天,市场里谁都知道,我劝张爷爷家和万事兴。

周淑芬问我:“妇女主任那里去兼个职?”

“好啊!”我说,“抓你去计划生育。”

“你是个姑娘家吗唉哟我天!”周淑芬抚额,“覃仁兰,你看看你家女儿,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?”

我妈正点钱,抬起头来笑眯眯看我:“我闺女懂的多呗!”她说。

周淑芬最近心情不错,因为她找到一份皮鞋厂的工作,正一边整理家中财产,一边跟老雷提出离婚。

当然,心情不错只是个纵向比较的说法,冷不防地,她还是会红了眼眶走了神。

我们都没想到,周淑芬瞧着性情老实,最终也拿出了自己的主见。可能就像我妈说的,兔子急了还咬人呢!

老雷则一直是蔫蔫的,成天垂着脑袋,不拿正眼看人。

不久后的某个上午,正是菜市场最忙的时间段,有个打扮妖艳的女人,跑来砸周淑芬的场子。

那女人指着周淑芬大声叫嚣,骂她霸着茅坑不拉屎,还骂她阴险,想要独占老雷的钱。

奇了怪,两夫妻一起挣的钱,人家还不能惦记了?

两人对骂又对打,可周淑芬个子虽高,下手却不狠,眼看要吃亏。

我刚想过去,眼前一闪,发现我妈冲到了前头。嚯,凌波微步。我妈真棒。

“周波芬你得这样打!”我妈一脚踢在那女人腿弯里。女人脚一软跪了。

我妈又骂:“人家两口子的事,什么时候轮得上你个外人来放屁?这世道可真反了天了!”

“你又是哪位啊,关你什么事?”女人嘴硬,神情却显出慌张。

“大路不平众人铲,过街老鼠人人喊打,你再敢嚣张试试?”

“试试就试试!”女人梗了脖子回嘴,却陡然愣住了。

我妈一声冷笑。

我放眼一看,立刻明白了我妈的底气打哪来。

整个市场的人都聚过来了,打头几位,金刚怒目气势滔天。

张爷爷比划着扫帚,扫帚丝上还沾着点黄色不明物体;小王捋着袖子,卢凤挺个大肚皮,手里头是砍肉刀;春花捏着只秤砣。闻七公颤颤微微,拿拐杖杵着地面:“无法无天!简直无法无天!”

傅强把李明拉过来了:“明伢,快拿你那大哥大报警!妈的个巴子气死我了!”

这女人一场闹腾后,老雷颜面扫地,再不好拖着不离婚。两人协议分手,周淑芬带走钱和孩子,老雷则留下皮匠店。

周淑芬是在几天后离开白马市场的,走前哭肿了眼。

“别是舍不得老雷吧?”我妈问。周淑芬连连摇头,表示肯定不是。

“那就对了,男人哪儿没有,比他老雷好的就更多!”我妈放心了。

我爸脸色就有些难看:“胡扯什么呢?什么叫男人哪儿没有?是女人该说的话吗?”

我妈笑笑。周淑芬却冷哼一声:“那怎么啦?男的可以偷人,难道女的离了婚还得立个贞节牌坊去?”

声音不大,话的分量不小。她一向与人为善,这样态度鲜明还真少见。

周淑芬又对我妈说:“我哭,是舍不得你啊,还有市场里的大家。”

我妈抹着泪说:“别哭,啥时候回来,这都是你的家。”

我爸插不上嘴了,只好找傅强喝酒去。他俩一喝能喝到晚上十点钟。喝到重型卡车开始赶夜路,嗡一声嗡一声,车轮像在人心头碾过去。

白马市场门口那条路,实在也是该修了,睛天一身灰,雨天一身泥的。

9

没多久,卢凤从医院检查回家,小王在市场里头嘚瑟个遍。

“我就说医生查错了嘛,我怎么可能生女儿!”原来上次B超错误,卢凤怀的其实是个男孩。

我翻个白眼,心里又想,果然和前世都不一样了。卢凤这第一胎,居然是个儿子。

这样也好,不是女孩,就更不会是原来的红红,那很多的事情也许都将跟着改变。不,是一定会改变。

瞧我高兴的样,卢凤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:“怎么的,连你也重男轻女?”

我连连否认,可她不信:“瞧你欣慰那样,跟我婆婆似的。”

我摸摸她尖尖的肚皮:“确实像个儿子,姐,以后孩子出生了,你可千万不能骂他打他啊,你脾气急,得忍着点。”

卢凤呻吟:“救命!”

我问:“怎么了肚子痛吗?要不要去医院?”

她叹气:“你到底怎么搞的?这样子更像我婆婆了,怪慈祥的!好可怕。”

闻七公坐在自己店门前,遥遥地笑:“男孩好,男孩好啊!男孩长大好挑门户。”

卢凤小声冲我嘟囔:“我就想要个女儿。”她四处看看,更小声地说,“男孩也不是个个能挑门户吧……”

我知道她在说李明。李明好久没见人影了,他家那门户,要靠他挑那是真要塌。

李明再次出现在大家视线时,看上去更瘦。

“这个也好听,陈淑桦的流光飞舞,青蛇你看过吧,就那个主题曲。”他闷头摆弄我的录音机。

“青蛇是几年前的电影了,这歌我倒背如流。”

他抬起眼有些茫然:“啊?那你不喜欢?”

“我喜欢的。”我说。怎么能不喜欢呢?他在上海被人骗了钱,手机没了,钱也没剩下几块,还想着给我们买礼物。

看着他恍恍惚惚的模样,我们劝他还是回服装店。守着店做小老板,一年其实赚的也还可以。

“我受不了给女人挑胸罩……”李明说。我偷笑,那种情景我见过几次,还真的是有趣的很。

“我还是得另外找事做。”李明说,“我改过自新了,打算从底层做起。”

这口气大的!

小王倒是不计前嫌:“要不你帮我做冷库吧?我刚好缺个人手。卢凤快生了,我老在外头忙也不是个事。”

李明摇头:“那个我真不行,我吃不了苦,更耐不下性子。”

我简直想笑,挫折教育还是有点用的,起码李明发现了自己的硬伤。

“那你帮我卖鸭子吧,每天帮我把鸭子运到市场就行!”春花闻讯赶来。

李明恼了:“我看着像那么没出息吗?我跌一个跟头,就得永远跪着?!”

春花说:“我没叫你跪着……”

李明眼睛都红了:“我就不信我不成!等我赚了大钱,回来你们再看!卖鸭子,卖个屁的鸭子!”

他说完气匆匆没了人影,留春花叹气:“他自己说的要从底层做起嘛,我想着卖鸭子就挺合适。”

李明又走了,放下话说要功成名就才回来。

之后不久传来消息,他去学人做股票,亏掉他爸妈所有积蓄,还欠下一屁股债,直接把他爸给气进了医院。

他妈只好卖掉服装店替他还债,可一时又找不到肯接手的人。等了好些天,终于等来个买家。

我有幸目睹了整个事件。

那天我正在服装店里,想趁跳楼价选两件过年穿的衣服,见春花背个包进来,一沓一沓往外掏钱。

“十万块!阿姨,您这个店我买了。”她说。我呆住了,李明妈也张大了嘴。

等李明妈平静了心情,两人商谈事宜,春花说:“别的没关系,以后我就不卖女人胸罩和裤头了,您这两天能不能帮着给处理了,钱归您。”

“别看这些小零小碎,赚钱的。”李明妈说。

“我知道,但是李明不爱卖这些。”春花笑,“对了,李明跟您讲了吗?他说愿意帮我守服装店,我才决定收购的,不然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。”

李明妈更傻了。

春花又问:“阿姨,如果我跟李明谈恋爱,您会不会反对?我没有城市户口,但我能挣钱。”

“那那那……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,我管不了……”李明妈磕磕巴巴。

我再也没想到,春花会这样飒!我都快要爱上她了。

再过些日子,李明和春花手拉手走进市场时,把所有人都震住了。我在心里感叹,妈呀女主逆袭!

李明自此老老实实守店,我们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向春花报账。一个拿着本子,一个拿着计算器,两个脑袋凑一块。

李明妈也是好样的,即便遭遇这样的变故,她依然每天精致漂亮地来买菜。

她买走的鸡、乌鱼得是一斤半左右的,大小均匀的仔排骨,还有老人们自家地里产的蔬菜,最水灵的那种。

走来走去,她身上还有着顶好闻的桂花香水味。不过话是真少了,脸色也暗沉下去。

“店没了,她一定很伤心吧。”我妈看着她的背影叹气,追上去送她几只鸡蛋。

可是终于有一天,她再来时,我闻不到那桂花香水味了。

心里咯噔一响,我突然隐隐有说不清的预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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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/不回去的乔

原标题:《白马市场1990年代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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